中山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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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的团聚时光。自己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和家人坐下静静用餐？不管过去有多少争执及无心的伤害，毕竟血缘浓於水。想努力做出成绩、想让父亲为自己骄傲、想得到他的赞许……明知自己对性向与婚姻的选择，注定要让老父失望，所以欧阳冉才在工作上如此拼命，不过是想以另一种方式弥补。有时并不需要很多，只是一个鼓励的眼神，便已足够令他强大。

三人边吃边聊，画面虽有些尴尬，却也热闹非凡。真的很久没有像这样，「一家人」坐在一起用餐了。吃完稍事休息，夜已深，欧阳华再次令人大跌眼镜地让两人住一晚，只是，安排他们在不同的房间。凌飞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但在欧阳冉暗使眼色下，也只能乖乖跟著管家去了。

月色浅照，窗外隐隐传来海涛声。

欧阳冉自小在长岛长大，那时母亲仍在世，这里有他童年最纯真无忧的记忆，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温馨画面，却也有母亲病逝时最刻骨的灰暗及伤痛。成年後，他搬去纽约城忙碌奔波，鲜少回来居住。此刻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思绪万千，一时难以入眠。忍不住下床，无声打开房门，朝走廊尽头走去……

最西侧那一间，是父母以前的卧房。自从母亲去世後，父亲睹物思人，不再居住，却将房间完整地保留下来，以兹纪念。

触到门把手，欧阳冉微微一怔，房居然没关？缓缓推开，借著月色，看到敞开的窗前，坐著一抹熟悉人影，手上拿著什麽，正低头凝视……

「爸……」欧阳冉轻轻叫了一声。

欧阳华似被人从梦中唤醒，抬起头，看到是自己的儿子，并无吃惊之色，只是点点头。

「这麽晚了，怎麽还不睡？」欧阳冉走近，看清了父亲手上的东西。遗照中，母亲正温婉浅笑，仿佛从不曾远离。

「爸……」欧阳冉不知道该说什麽，内心涌上浓浓的愧疚之情。

自从母亲病逝後，父亲一心扑在事业上，不管身边多少人递送秋波，他却未再续弦。其实父亲内心是非常寂寞的吧，可为了他和安儿，父亲选择了甘於孤独。岁月如棱，童年时父亲的身影如此高大光辉，是他心目中的英雄，此刻，这张刚毅的面容却日渐苍老。自己不但无力阻挡岁月沧桑的步伐，还经常累老父忧虑操劳，欧阳冉觉得喉头似被什麽梗住。

「对不起，爸。」欧阳冉单膝跪下，右手缓缓覆上父亲搁在椅背的手。这已是这对不擅言辞的父子间，所能做出的最亲密姿态了。

「对不起什麽？」欧阳华低头看他，严肃的脸庞在月光下变得十分柔和。

欧阳冉沈默半晌，才道：「我知道，你一直很希望我能结婚生子，有一个正常的家庭……可我……」

「傻孩子……」欧阳华叹道：「这个啊，我早就想通了。外人总赞我有个十全十美的儿子，可凡事又怎能十全十美？」

「对不起……」

欧阳华伸手止住他一再的歉语，「虽说我现在仍无法认同，可天下父母有谁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好。说实话，今天我看到你和凌飞这臭小子在一起的样子，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

欧阳冉一阵黯然，明知不可能被父亲认同，但胸口仍是闷得发痛。

「你别误会，我的不是滋味，并非源於偏见，而是过於震惊。我没想到，原来你会这麽依赖一个人，更没想到，你和他已经好到了如胶似漆的地步。我知道你在谈朋友，可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你……」欧阳华顿了顿，表情极度别扭地说：「一副……热恋的模样……若非亲眼所见，真的难以想象。」

欧阳华又怎会不了解自己儿子？成熟、冷静、独立自主、雷厉风行，可当他和凌飞在一起，却是如此感性轻松，几乎变成另外一个陌生人，强烈的反差令他百感交集。

「爸，我和凌飞，是经历很多风波後才在一起的。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更相信他的为人，你别为我担心。」原来父亲并非在厌恶，一块巨石自心头挪开，欧阳冉露出释怀的笑容。

「你确定是他？」

「嗯，现在的我，非常幸福。」欧阳冉低声道，父亲微微动容，凝视著他，陷入沈默。欧阳冉维持著半跪的姿势，挪近一步，将额头抵在父亲手背上，感觉父亲温暖的右掌，轻轻抚过自己发间，有著久违的呵护与宠溺……

眼眶一热，他闭紧眼睛，将所有涌动的情绪都默默压回体内。然後，父子俩享受著这静谧的一刻，良久，都不曾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