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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擦亮，大巴車就到站了。

晨光熹微，走下車門的那刻，江曼恍如隔世，昨日見蘇陽的興高采烈到她剛剛跨出車門的那刻早已蕩然無存，換來的是心憂和心疼。她看著比她先一步走下車的蘇陽一臉茫然，跟著出站的眾人，無精打采地朝著出站口走著，顯得沒有思想沒有精神。江曼知道蘇陽肯定一個晚上都沒有閉眼。反倒是韓東有點略顯激動的感覺，長長伸了一個懶腰，甩著兩隻胳膊緊緊跟在蘇陽身後。

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江曼很是擔心。

小城的冬季略顯蕭條，早已枯敗的樹葉散落了一地，一陣旋風吹來，樹葉繞著蘇陽的腳跟打著旋的亂飛，蘇陽此刻的心沉重極了，他不知道該怎麼調整自己內心起伏不定的心況，只是踏著腳下熟悉的馬路，朝著家的方向走去，他更不知道怎麼和後面跟著的江曼和韓東交流些什麼，有的只是一陣陣莫名的緊張和氣憤，他努力壓制著自己的情緒，想使自己平靜下來，但被風颳起的樹葉總是在他身旁打轉，讓他有種被人包圍著起鬨的感覺，像是這些葉子知道了他的事情，圍著他打著轉的觀察他，看看他都有什麼表現似的。

「蘇陽啊蘇陽，你的家就要到了，這個門你進了之後再出來可就是兩種結果了，你這麼衝動的回來到底對不對？」蘇陽在心裡問著自己，用手擋著刮到面前的樹葉。

蘇陽心裡煩悶極了，仰起頭前後看了看路面，見前面不遠處一個清潔工拿著掃把賣力地清掃著滿地的黃葉，蘇陽快走幾步搶過清潔工的掃把大力揮掃了幾下地上的樹葉，發泄了下心裡的悶氣，又狠狠地將掃把遞還給了清潔工，清潔工抬起頭愣神地看著蘇陽，蘇陽這才看清打掃衛生的是一個跟他母親蔣艷芬年紀相仿的阿姨。

蘇陽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心裡一顫，彎起腰深深地給清潔工鞠了躬，嘴裡大聲說著：「對不起，對不起！」接著突然眼淚就止不住的流了起來。

清潔工被蘇陽這一系列做法驚得握著掃把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江曼和韓東連忙走上前，也一起給清潔工鞠了一躬，嘴裡說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三個人在清潔工不解和驚恐的眼神中繼續走著。

「要不，咱們打個車吧？」江曼在蘇陽身後說，因為她見蘇陽的雙腿像是在打顫。

「還是先吃個早飯吧？」韓東也建議著。

蘇陽像是沒有聽見江曼和韓東的話語似的，繼續失魂落魄地朝前走著。

既然蘇陽沒有反饋，他們就只能順著蘇陽繼續靠腳走著。

初生的太陽剛好在他們的正前方，一道陽光下來，將他們身後的影子拉了很長，蘇陽的影子一會和江曼的影子重疊，一會和韓東的影子重疊，三道影子的主人面部灑滿了陽光，亮堂堂金燦燦的。

路邊的早餐攤也冒著熱氣，蘇陽好幾次回頭看向它們，但就是不停腳。

「哎呀，咱們又不是苦行，能不能先吃點東西，昨天下午到現在我可是水米未進。」韓東既是真的餓了，也是因為看見蘇陽幾次回頭看向那些早餐攤。

江曼索性小跑幾步追上蘇陽，拽住蘇陽胳膊：「吃點東西吧！吃飽了再說事，也不耽誤什麼。」

蘇陽斜過頭看了看江曼，沒有說話。

江曼見蘇陽沒有說拒絕，她知道這就意味著蘇陽同意了，於是拉著蘇陽徑直走向一個小吃攤。

韓東見狀連忙跟了上去。

早餐攤上煙火繚繞，江曼看著蘇陽的臉都有點朦朧，此刻的蘇陽讓他覺得有點陌生，連面部輪廓都瞅不清了的感覺。

韓東大手一揮要了幾個包子，幾根油條，三碗豆漿，就囫圇吞棗地吃了起來。

江曼給蘇陽遞了一個包子，蘇陽沒有接，拿起一根油條就著豆漿稀里糊塗地吃了起來，江曼定了定神，沒在意也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臨走時，蘇陽突然回身對早餐攤的老闆說道：「四個包子，兩杯豆漿。」

江曼和韓東都愣住了，但隨即他們便明白了，這是蘇陽帶給蘇學軍和蔣艷芬的。

蘇陽家還住在廠里當年分的職工樓里，樓道陰暗雜亂，好多當年和他們一起住在一棟樓里的有的早已買了商品房搬了出去，只有蘇陽家和幾個兒子女兒另立門戶的老年人們還堅守在這個廠里的職工樓里，樓是六層的沒有單元門，全都是敞開的樓梯，一層十幾戶，共用衛生間，因為樓房建的時間有些久遠了，牆體都有些斑駁，天然氣管道和水管子都肉眼看見的生鏽了，整個小區從外看起來略顯破敗，走近了能讓人陡然升起一絲淒涼感。

江曼是第一次踏進這個小區，之前只是知道蘇陽家住在裡面，聽蘇陽描述過他的居住環境，但從未切身感受過，從踏進小區的那一刻江曼突然感覺她自己能和蘇陽深深的共情了，也更真切的感受到了蘇陽對她的真摯的感情了。可江曼不是那種物質的女孩，雖然她的家庭算不上多麼富裕，但起碼父母都有體面的工作，家庭整體收入都好，居住的又是高檔小區，和她現在身處的地方簡直是天壤之別，她不敢想像蘇陽在知道自己身世後的內心是怎樣一種境況，本可以不用遭受這一切物質的折磨的人卻硬生生的遭受著這一切，放到任何地方都可以揚天大喊「命運不公」！

蘇陽提著早餐攤前買的包子和豆漿，緩慢地走著，韓東緊跟著江曼，像是個小跟班似的，隨時等著江曼給他分配什麼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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